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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日,也沒特別約,只是剛好大家都在那個時間、想去看看她,事先向護士詢問過,知道是在九樓,看到九樓上面標著「加護病房」,還著實令人嚇了一跳,還好,丫母是住在加護病房隔壁,不是住在加護病房裡,但還是希望她住得離加護病房遠些。一群人、十多個吧!浩浩蕩蕩地進了彰基,大家在一樓碰頭時還不覺得人多,進了病房才覺得今天還真是有點小熱鬧,這樣也好,或許能令她開心一點。
進了病房,見著了她,她的模樣與同學們傳來的消息一樣令人無法接受,為什麼畢業典禮那天有說有笑、身著紅裙與一般女孩無異的她,今天會消瘦、蒼白著一張臉躺在病床上?消瘦只是二個字,她卻連手腕的骨頭都清晰可見;蒼白也只是二個字,卻無法描繪出她那比白紙還白的面容,或許「慘白」會更為貼切……
她困難地、遲緩地從臥姿改變成斜臥,好讓我們都能看到她,她雖然開口,但聲音好細好小,跟當初大家一起跳啦啦隊時的音量實在相差十萬八千里,我真的無法想像,在那倦容的背後,隱忍著多大的痛楚……
她緩緩訴說,如何從腫瘤到發現大腸癌,從開刀到電療是如何每天辛苦地往返於醫院與家中,每次一去就是半天……直到後來指數控制住,醫生宣佈療程先暫停,讓她休息一段日子的欣喜,沒想到才三個月,也就是去參加我們畢業典禮、她來送我們的那段日子,一百多個日子之後,她又因痛楚急診入院,沒想到這一次,卻換來癌細胞擴散到肝臟、又轉成淋巴癌的消息,她黯然地告訴我們大家,醫院有一位這方面的醫師說,癌細胞擴散被發現到死亡,只有半年到一年的時間,從92年9月到現在,她的成績已經算很好了…她不斷地埋怨我們,身體還好好的時候都不找她出去玩,現在……我們只能給她一個又一個的承諾,妳趕快好起來,我們帶妳就出去玩……
現在的她,每週都有排療程,所謂的療程就是指化療。化療,只是一個痛苦的總稱,就像人類之於人一般,化療能殺死癌細胞,當然也能殺死好的細胞,化療完止不盡的副作用,嘔吐、疼痛都避免不了,她說,身上所有能痛的地方都痛過了(註一)。與她有著相似過往的我,深深知道,痛只是個詞,卻無法描繪、無法讓人體認,那其中的萬分之一……我只能輕輕地握住她的手,勸她,只要不痛的時候,就是妳賺到的……
與她的言談之間,她不時流露出的悲傷,總令人不忍,大家一直鼓勵她,一直要她往好的方面想,但是,那其實太難太難,糾纏著我的只是慢性病,就令我對當年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有著深深的遺憾,是的,我不怨,不怪,但是遺憾真的好深好深……我只能儘可能的不去想,只看眼前的事,但是,當痛苦無時不刻地席捲著她孱弱的身驅,我真的無法指望她承受得住,她說,痛了,就哭,爸媽都習慣了,除了哭,也沒辦法做什麼,尤其夜深人靜,大家熟睡,她突然醒來睡不著覺時,很難不往壞的地方想,「生病,真的不會讓人更堅強。」我知道,生病,只會讓人的意志一點一滴的消磨掉……
她慢慢地道出,大家推她去化療室,她經過一些醫院特有的診療間,一些大家平時都不會見著、也叫不出名字的室所,她剛開始都會好奇的向人詢問,後來她覺得也不用問,一陣子自己就會進去了,她講得好輕好淡,我們聽得心好酸好疼……
她不斷地在跟時間賽跑,不停地與病魔抗爭,她說,你們遇到什麼困難時,想想自己有個健康的身體,就很好了,她哽咽地,「不知道為什麼世上還有人會想不開、跑去自殺呢?」她又說活著好痛苦丫!還這麼年輕,為什麼……爸媽又要怎麼辦?我握住她的手,希望能給她一點力量、一點溫暖,卻怎麼也止不住的是,那像斷了線的珍珠般,不停從她眼中掉落的淚……連我自己也撲簌簌地掉下淚來……
席間,她的話總斷斷續續,時笑時哭,她哭,我們陪她哭,她笑,我們一起笑,到了下午,我有點擔心會阻到她的休息,尤其現在的她,除了需要大家給予的精神支持,還需要大量的靜養,向大夥問了問,還是決定待會問問她,她只說若大家要趕車的話,不用介意,直說無妨,我們還是一派溫柔地說如果妳要休息我們就先離開,如果妳覺得還好我們也可以再陪陪妳,她顯得有些為難,我說,「沒關係,我們還會再來丫!」她才稍微釋懷,跟我們道別,她父親送我們到病房門口,姥姥與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拿出來,她父親忙搖手,直說她不會拿的,但是我們態度很堅持,我說,「阿伯,那些藥都很貴,我們這個只是一點小小的心意。」(註二)阿悶學長也說這只是一點祝福,大家的心意,阿伯見推不掉我們,就要我們自己拿給她,丫母看到我們在門口拉拉扯扯也覺得有點奇怪,見我們又走了進去,看到我與阿悶學長手中拿的紅包便明白了,她直說不用不用,但我們也不拿回來,她見到這事有點不好推,就看了看紅包袋裡,看了更是說太多了,你們拿回去,這當然不能讓她推回來,阿悶學長不斷地告訴她,這是大家的心意,還故意拿了一堆紅色的百元大鈔,要給妳沖喜,這時她情緒已經有點激動了,我語氣堅定地告訴她,「妳想還,我要妳出了院親手拿給我,不要在這種地方拿給我,我不要。」她有點愣住了,才說,「好,那我先保管。」說完,號啕大哭起來,大家見了也很不捨,我把她攬在懷中靜靜地陪著她哭,走過相似的路,才知道那路的崎嶇,我從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要挑中她,給予她這麼艱困的任務,在她22, 23這年,彷彿就像「羅倫佐的油」那齣戲般,母親不停地在病痛中苦苦掙扎的孩子耳邊,「你是最特別的,由上帝選出來要對抗病魔的。」她這樣一個溫和有禮的女孩,我無法理解的是上天到底希望藉由她向世人展示什麼奇蹟……
註一:丫母雖然進入化療的流程,但她痛起來吃的卻是嗎啡,嗎啡是什麼東西相信大家都有耳聞,在什麼時候才用在癌症病人身上,相信大家就算不清楚,在網路上也查得到,在這邊我就不多做說明,還是不知道的可以私底下問我,我會就我所知道的醫療知識告訴大家,但其實在這方面,我實在不願多談,因為,我總覺得說出來了就好像認定她既有的下場般,我還是希望能給她一點點希望、一點點力量……
註二:這次小倩為丫母帶來一個藥方,是之前小倩她弟得淋巴癌時吃的藥帖,她說她弟發現之後沒有電療也沒化療,就吃這帖藥,吃了一年多,後來去健檢,好了!指數恢復正常。看了看那藥方,我並不認得,雖然為了這病我也吃了不少藥,但畢竟大家身上的症狀不同,藥材自然也不可能一樣,什麼牛嫜菇、嫜芝菇的,我一竅不通,只聽到小倩她說,之前她們買的時候是一單位(我忘了是一朵還是怎麼計算的……)五、六千,現在要一萬多,她爸怕買到假的,還特地跑去阿里山買,而且也不好買,不是時時都有的,通常都是那邊通知有貨了,才過去拿……這次帶來的藥材,是當初小倩她弟沒吃完的,平時放著也只是偶爾泡茶來喝,既然丫母有需要,就拿來給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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